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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補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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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人類會經歷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腦死亡,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肉/體死亡。

第二次是葬禮,意味著在社會上已經死去。

第三次是遺忘,當世上再也沒有人能想起你時,你將真正消失於世,也是靈魂的消亡。

景吾下意識地退後兩步,臉部表情僵硬呆滯,大腦卻是前所未有的靈活。但他的動作跟不上自己的思考速度,和眼前面熟的女人玩起大眼瞪小眼的游戲。

她染了發,戴了眼鏡,著裝風格也變了,但五官、聲音與舉手間的姿態不是輕易能被改變的。

“你……”薄唇輕啟,但向來鎮定自若的景吾也忘了如何表達自己。

不可能啊……

她已經離世了,他親眼所見……不,盡管沒見到真人,但赤司家的靈堂又怎麽解釋?

陰謀!這其中絕對有陰謀!

垂在身體兩側的雙手緊握成拳,景吾表示即使是定力超群的自己也有些承受不住。

糾結的同樣還有熏理。

她不知道是否還有人心懷“熏理仍活著”的執念,同時也害怕他們遺忘自己。

但更令她心懷罪惡感的無疑是麻衣說的——“他們能接受你離開,卻無法容忍你回來。”

下決心回國前她也確實擔心過再次面對熟悉的人們時,她該用什麽態度向他們表示自己的愧疚。一度曾以為場面會很尷尬,然而她現在的表現自然過了頭。

三年半未見,景吾跨越國中升入高中,但在她眼裏他們的距離並未拉遠。

仿佛他還是昔日那個一口一個“本大爺”的傲嬌自戀小侄子,將華麗作為畢生追求,本質仍未改變。

她眨眨眼,一定是自己吐便當給小侄子的沖擊太大了才導致他露出這般驚悚的眼神,簡直就是在說“本大爺絕對是見鬼了!”

“吶,好久不見。”熏理已經想通了。她擡頭,面向景吾用笑容打消他心中的疑惑與猶豫。“作為第一個見我回歸的人,不打算說些什麽嘛?”

她一直期待著那句「Wee Back」。

景吾終於有了直視她的勇氣。扭曲的神色也無法破壞他那張猶如出自造物主之手的臉龐,但多少可以稱之為咬牙切齒了。

“你,現在要說什麽?”也許是心情太過覆雜,景吾居然忘了加口頭禪。

“我知道這其中有很多疑點——我會做出解釋,盡量回答你們的所有疑問。”熏理舉起一只手虔誠無比地發誓,“但我可不是鬼喲,也不是借屍還魂。我,是有血有肉的人類。”

……

好吧,這話怎麽聽怎麽中二,可熏理已經找不到更適合的詞匯了。

“赤司熏理?還是……松原熏理?”

“別直呼小姨的名字啦!”熏理故作生氣地撇撇嘴,“雖然我所持護照上的名字是Vanessa Nelson,但我也是熏理。至於姓氏……這是個需要好好思考的問題。”

景吾一手扶額,直到現在他依舊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他此時急需充足的睡眠時間。但他總不能蠢到對熏理說“等我睡醒你再來找我”吧?

他深深意識到自己的智商在熏理吐便當那一刻就被拉低了。

景吾環顧四周,眼看馬上就要放學了,有些私事不好在冰帝探討。他迅速朝身後高大的少年打了個手勢讓他離開,然後徑直走到熏理身邊抓起她的手腕就往校門口拖。

唔,這個觸/感不會錯……

他恍惚回顧起當年自己同熏理還有征十郎出行的時光,她夾在倆孩子中間,一手牽著一個。哪怕在大雪紛飛的嚴寒手還是那麽暖。

他眼裏有一閃即逝的欣喜若狂,心裏的疑慮消散了大半。無論她以何種理由選擇假死的方式逃到世上某個角落——她能回來就好。

熏理二話不說上了景吾的車,以為他們的目的地是跡部家大宅,不料他將她帶到久違的用餐地點,晴空塔的Sky Restaurant。

她用欣賞地眼神瞅了景吾一眼,在心裏毫不吝嗇地讚美他察言觀色的技能。老實說,她從下飛機後一路直奔冰帝,到現在已是晚上六時,正好是肚子開始咕咕叫的點。

景吾的大手筆也隨著年齡有增,臨時打算來這裏用餐還能訂到座位不說,他竟然包下一整家餐廳!

“我說,這樣太惹人耳目了!”

“嗯哼,沒人敢質疑本大爺!”迅速適應有熏理的環境後景吾徹底放松下來,回到先前霸氣十足的狀態。

“= =”看來他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

二人選擇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不出十分鐘餐點就陸陸續續被端上桌。景吾打了個響指,服務員以及整層餐廳除兩人外的閑人雜等迅速撤離現場。

一股靜謐的氣氛在他們之間彌漫開,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而是低頭專心用餐。

與其說食不語,倒不如說他們在給對方與自己一點時間,準備這場讓景吾措手不及的吐便當事件的問題與答案。

景吾輕輕搖晃著高腳杯,熏理通過餘光打量著他的姿態。搖晃酒杯的動作她見三人做/得最賞心悅目,雅史、榊太郎,然後是他,三個人卻展現出三種不同的醉人氣質。

慵懶間不經意流露出一絲鋒芒畢露——這是高中後的景吾給她的印象。

“那麽,現在可以告訴本大爺真相了吧——小、姨。” 終於來了啊——現在是Q&A時間!

“未成年不能喝酒。”她很不配合地用一句吐槽打斷培養出的良好氣氛。

“別轉移話題。” 盡管景吾耐著性子等她吃飽喝足才開始提問,他的一言一行已經出賣了心情——真是在意的要死。

“唔……這個世界很美好,但卻充斥著太多糟糕的人。”

“也不要用網絡上找到的句子敷衍本大爺。”

熏理笑瞇瞇地放下餐具,這時候被質問方若想掌握主動權就必須反問,“你認為呢?引領冰帝上下幾百號人的王者景吾還猜不到答案麽?”

景吾用審視的目光仔細掃視她,“你變狡猾了。”

熏理撫著抽搐的嘴角,這孩子瞬間就改變語氣了呢……剛才還用了充滿敬意的“您”。

“是因為你長大了,我將你看做大人。而且你作為第三方,將前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你對我也不會產生不利因素。當然,在我同意之前你無權將今天下午的所見所聞透露給任何人。”

“包括征十郎?”

“……沒錯。”

景吾十指交叉擱在胸前,認真揣摩了一會兒,“你必然是和姨夫(雅史)做了什麽約定,因為某種外界壓力迫不得已抽身離開。但哮喘……”

“是真的,但那點病不會致死。”熏理聳聳肩,“我被人陰了。”

“就你這樣居然也會樹敵……”他習慣性地摸了摸右眼下方的淚痣,與她將線索共同拼湊成一張完整的圖。“赤司家的私事我無權幹涉,但就最近的局勢來看,我估計和赤司前任家主有關……聽說她一直不讚成你們的婚姻。”

“你長大了。”熏理不找邊際的一句話又令他啞然。

“聽本大爺說完再發言!所以這次回國是姨夫的意思?”

熏理搖頭,“事實上他也以為我——”

“嗯哼?這不可能。”即使是景吾也不得不承認雅史與自己的父親有過之而不及,處事風格上低調卻又腹黑得很,完全繼承赤司家的特點。

“是真的啦。也算我倒黴,以為能讓自己順利脫身的飛機在途中失事了……”

景吾難得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盯了她半晌,為緩解尷尬,故意抿了口紅酒裝得自然些。

“你運氣未免……算了,不說了。”

“餵餵,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

之後的事經熏理的解釋,他也算有了個大概了解,眼前迷霧重重的景色瞬間開朗明亮起來。事情原由聽上去合情合理,接受能力超強的景吾也不再像先前那般別扭了。

“本大爺突然覺得自己虧了。”景吾輕哼一聲,“當時從英國空運了整整五百枝白玫瑰用來做餞別禮。”

囧rz

……熏理突然很想做個失意體前屈的顏表情。

大爺他即使參加喪事也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呢。一旦幻想著整座靈堂淹沒在玫瑰海洋中的畫面,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無論如何,吐訴完真相後的熏理如釋負重,全身無力地靠在椅背上。好歹她剛回國就拉了一個人下水,小侄子景吾也可以被劃作同謀的行列中了。

景吾陷入沈默半晌,指尖順著杯沿輕輕描繪輪廓,眼神毫無焦距地盯著某處。他正在消化這龐大的信息量。熏理也不著急,給了他充足的時間去適應突然有她闖入的生活。

她理解他。哪怕自己遇到這種怪事也不會表現得像景吾一般鎮定自若,或許她會直接暈倒。

不排除景吾表面上強壯鎮定的可能性,但這樣的適應力仍值得讚賞。

“之後你打算怎麽辦?”他挑眉,絕不承認在聽說榊老師比他早知道真相時他只是有一點不爽而已,嗯,只是有一點。

“我心裏完全沒底。”薰理笑著說出對未來的疑慮,口氣平淡得仿佛在討論天氣。“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就連今天遇到你也是完全不在計劃之中呢~但結果比我想象得好很多。”

“既然如此就不要明目張膽地到處亂晃啊! ”誰能保證會不會有除我之外的人認出你?景吾很是恨鐵不成鋼地瞪視她。

“喔,下次會註意的。”

“毫無疑問,你會掀起一股蝴蝶風暴。” 景吾頭痛地揉著太陽穴,他拿自己人品賭她根本沒聽進去自己的忠告,這不華麗的小姨仍然沈積在剛回國的興奮之中,哪怕她身處漩渦的中心。“至於這風暴會傷及多少人……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熏理聳聳肩,及時將話題轉移到目前最關心的征十郎身上,“吶,聽說小征國中去了帝光,你最近有和他聯系嗎?”

不愧是三句話不離孩子的為人母,她總在試圖尋找各式各樣的途徑了解征十郎,卻唯獨不敢和他正面接觸。

“自從你……之後我們就很少來往。偶爾會在社交宴會上打個招面。但還是能頻繁聽到關於他的消息。”景吾決定實話實說,“他計劃假期過後在洛山念高中。別用那種表情看著我,交際圈裏信息流動得速度讓你無法想像。”

“嗯?沒聽說過的學校啊!”

“是京都的名校,嗯哼,不過還是比冰帝差一截。”

“欸!!居然跑到那麽遠的地方?”熏理心中不祥的預感被證實了。雖然赤司家在京都也有分宅,但他寧願搬出主宅去遠地方讀書的意圖十分明顯——遠離雅史,逃離曾經有她的地方。

她隱約猜到父子降至冰點的關系,畢竟自己一直是連接起他們的紐帶。一旦少了她,家也就不能被稱之為家了呢。

她在逃避。他也在逃避。還有他。

熏理不知該作何評論,只能暗自隱晦地嘆氣。

用完餐後,她以倒時差為由先去麻衣給她安頓好的地方歇息,細心的景吾也沒主動提及帶她去見典子的事,在此之前兩人都要時間調整一下心態。

“少年,別太將我的事放在心上。”和景吾聊了一下午後她十分平和,不過景吾可就沒那麽淡定了。她拍拍他的肩膀,這孩子比自己高出了不止一個頭。“人只要活著就好。”

他難得遲疑地點了點頭。

只要還活著,心中存有某種信念的人一定還能重新站起來。

她是如此堅信著這句座右銘並教導征十郎。

……

麻衣和傑西卡見熏理順利歸來自然很高興,重新團聚的三人索性將地下室裏的存酒全部拎到陽臺上,喝啤酒聊八卦。很久沒暢飲的她們都有些微醉,而麻衣一旦敞開了喝就會不自覺地開始紅著臉說瞎話……

“老姐你要還是女人就一定要把赤司雅史搶回來了!這麽好的男人時下不多見了!”

“……你沒發燒吧?”熏理的神智還很清醒,她捧著啤酒罐吐槽道。

“哼少來了,究竟是誰為了你間接除掉金井幸枝的啊!誰知道服裝廠的幕後老板居然是他呢!哈哈哈我當時就震驚了!”

“……次奧你逗我麽。”

熏理好像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她微微瞪大雙眼,滿臉驚悚地盯著多嘴的麻衣洩露了她前不久還不肯告知熏理的秘密。

她還奇怪她們怎麽放心讓自己大搖大擺回日/本,原來自己的神對手已經不知不覺出局無法構成威脅了啊……

雖然是有些感動,但熏理依然覺得他這麽做更多的是為了自己。

“他恐怕是為了在公司站穩腳跟才選擇放長線釣大魚,將赤司七海的眼線打掃幹凈。”熏理的心裏也是一陣暗爽。

“不要這麽現實啊。”傑西卡撇撇嘴,“我倒是覺得挺奇怪的,談合約那天他竟然直接就找上我們了。你不想想他為什麽敢透露這麽重要的信息麽?”

這招簡直可以說是自己坑了自己的公司,哪怕只為產生金井失職的假象,他也不該光明正大地面對傑西卡和麻衣。

“你是想說……”

熏理被她們盯得很不自在,她別扭地仰頭四十五度望著沒有星星的黑夜。

雅史對她恐怕心懷愧疚。

他是唯一知道失事的飛機上有她的真相,憑他的性格也絕不會告訴其他人——將悲痛的往事鎖在心裏試圖隱藏一輩子,不虧是他赤司雅史的一貫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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